一位诗人的平凡与伟大

文/ 胡晓 刘畅

(萧萧,本名萧水顺,1947出生于台湾省彰化县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后来于辅仁大学中文系毕业,成为台湾师大中文研究所硕士。萧萧十六岁开始接触现代诗,并立即投稿发表,步上诗坛。曾获第一届青年文学奖、创世纪诗社创立二十周年诗评论奖,“中国青年写作协会”30周年优秀文学青年奖。他一直都戮力于现代诗创作、评论及推广的工作。 )

为时一天的“承传与创新——文化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 结束后,我们三名学生记者于晚上八点来到了国际交流中心,等候正在参加会餐的萧萧老师。他一听说有学生在等他进行采访,立即抽身离开了会餐现场,来接受我们的专访。

“我就像是小草树木那样的在你旁边,默默地生长。”

 

 

记:一天的研讨会下来,您认为让你印象最深,最感动的地方是什么?

萧:其实,研讨会本身的存在就让我很感动了。因为,评论其实也是一种创作,评论者提出来的会是作者想都没有想到的,对诗人和评论家都是一个相互激荡的机会。同时,我们研究的是当代的诗人,这也就让我们能够与诗人有一个现实的对话。这就跟我们研究李白不一样了,研究李白的话,那李白就连一点抗议的机会都没有了。那,今天还有一个让我心里面有所触动的地方呢就是他们(白灵夫妇)夫妻两个,这个是我设计的,我让白灵的太太来发表今天的‘会议观察’,本来不是她嘛。那她说了那番话后,你们可以看到,后来白灵真情流露。这真的是我们即使在台湾都不一定看不到的,因为平时大家都在忙,你在忙你的事,他在忙他的事。可是今天,我们就看到了他们感情最真实的一面。我觉得这真的就像诗一样,这才是真正动人的地方。

 

 

记:在您的论文中,您将白灵老师赋予了五行中的火的特质,那您认为您在五行之中于哪一个特质比较相近呢?

萧:这其实是我计划写作的一个方向。我计划要从台湾的中生代诗人中选出几位来写。如果我自己的话,我是肯定不会写我自己的。因为这样就好像觉得自己很不谦虚一样。但是,如果一定要我选一个的话,那我可能选择木吧。因为我觉得我是那种一直默默地笃定在一个地方,不会很耀眼。不会像白灵那一些天才的诗人,他们一出现就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就会很炫。那我就像是小草树木那样的在你旁边,默默地生长。

 

 

记:您有一个座右铭是“喜、怒、哀、乐生于色而不住于心”,您能不能为我们说一下它的寓意呢?

萧:我很喜欢交一些很阳光,很豪爽的朋友。他们内心有什么就在脸上表现什么,很实在,没有心机。我希望我的朋友真的没有心机,所以我对我的朋友也是没有心机。我认为你这样做不对,我一定说,不爽我不会埋在心里,我不一定是很生气地告诉你,但我会告诉你。这就是“喜怒哀乐生于色”。你能看都最真实的我,这样子去交朋友才是对的。但,你又要“喜怒哀乐,不住于心”,你当然会“喜”嘛,昨天我得了奖怎么能不喜?但是,如果你今天还喜滋滋地那就不对了。不要老是停留在内心里。昨天的喜悦,昨天你已经很真实地表现出来了,那就很好了啊,足够了啊。一样的,悲伤也是。昨天的悲伤不要留在今天的心上,昨天的痛苦,今天不要再痛苦。下一秒,有更新的事在等待着我们。昨天你在气一个人,今天你还在气,这样你就会长的不潇洒。所以要“不住于心”。

 

“只要通过读书能够改变他的命运,我就觉得满足了。”

 

 

记:据说,你把您在老家旧书房改成了一个公开的阅览室,免费向家乡的人们开放,那么你可不可以谈谈你这样做的初衷呢?

萧:我们家小时候很贫穷,要看书,没书。要买书,没钱。升高中,升大学的钱都是借来的。所以,我知道想要读书但没钱去读其实是很悲哀的。我们现在都到了城市里去发展,那我小时候用的那一间书房,很漂亮的闽南式建筑的那一种,就空出来了。所以我就想说,把这样一间小屋子整理一下,钉上书架,把我的那些看过又没必要一辈子保存的书都放进去。然后,我又想到,附近的那些小孩子,中学生,小学生大多都想看的是小说啊,儿童文学啊,童话故事啊那些。所以我又去买了好几套,让他们想要看的就自己去登记,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就可以把书带走了。现在已经有一两百的人次到我那里借书去看了,拿四五本、七八本的都有。(记:那,他们会自动把书换回去吗?)

对,他们们会自己拿回来,放回原来的架子上。这也是一种良心和道德的训练,即使你拿了不还,没人知道,你不登记,也没人知道。但是,我会去看,书都在,一本都没有少。其实,这也是文学的一种辐射影响。然后,我发现,哎,还不错哎。后来,我到一些开出版社的朋友那去买书,买一整套的时候,他们很多时候就对折给我。一本书三百块就可以卖到一百五十块;可以买十本书的钱,就可以买二十本了。后来,我的很多朋友听到我的这件事,也都把自己的一些书装成箱子寄过来。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我只是做了一个发起的动作。这些书,让小朋友们看着,也许在他们中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就就有一两个成为了杰出的人物。或者,不一定要是什么杰出的人物,只要通过读书能够改变他的命运,我就觉得满足了。

 

 

 

记:现在,很多大学生在中国文学、文化方面都十分薄弱,并且,越来越多地成为了“快餐文化”的一个体现,能不能在提高他们文化素质方面给他们一些意见呢?

萧: 现在呢,由于科技的发展,不止是学生了,大部分人都受到网络的影响,开始依赖图片,以图片代替文字。文字虽然慢一点,但的的确确是一种很踏实的接受知识的方法。那么,我的意见就是:多读、多看、多写、多学,或者说,死背活用。必须先死背,有了“死背”的基础,你才有东西去“活用”。不背下来,就无法脱口而出,无法变成你自己的东西。反过来,如果不会“活用”,只会“死背”也是没用的。背了书,你只是有了知识。而会活用,你就有了智慧。

 

 

记:今天的研讨会上有一篇论文论题是“中国文化地域上的断裂问题”,就比如说中国文学“两岸三地”的一个划分,我们想知道您是支持这个“断裂”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看法?

萧: “两岸三地”的划分方式(的出现),有自然地域的原因,有敏感的政治历史原因,也有经济发展的原因。撇开前两个说烂了的问题,就那第三个来说。香港人走路是很有效率的,很快又不相互堆挤;台北的人呢,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中国内陆就又要慢一些。那么,香港人到了台北就会觉得说,台北的人怎么那么悠闲;台北人到了内陆,也会觉得内陆人过得好悠闲。经济文化背景不同,思考的方向也就不一样。香港人呢,我认为不仅是有商业头脑,更重要的是他们很懂得回馈。你会看到,他们很努力地去赚钱,好像整个钻到钱眼中了。但是,他们赚了钱之后,很多都会回馈香港社会,去建设什么的,很了不起。而台湾的,主要就是做慈善。这也就反映出了中国大文化背后的差异。“大同”之中有“小异”,然而,这点“小异”确很重要。各个地方的文化的不同,产生了一定的比较,也就促进了相互的学习和进步,也就促进的新事物的产生。

 

 

记:台湾高校在国文教育方面有不同,具体侧重点是什么?

萧:台湾中文系其实比较像中国文化系,注重文字学、声音学、训诂学。基本的知识一定要懂,这应该是它比较科学的一部分。我们很强调这些科学性的部分。经史子集四部都要读,规定十三经都要用红笔句读。《史记》、《汉书》、《说文解字》等,我们都是用没有标点的书自己亲自做句读标点。而香港就很不一样,由于受英国影响较大。今天香港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发表论文,引用的就多是西洋文学,很少用到诗经等中国传统文学。而在我们的论文中,有对西洋文学的引用资料,也有中国传统文学著作的引用,这是基于我们学习过程中受训内容的不同。

 

 

记:台湾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保留做得很好,其原因是什么?

萧:中国大陆地区为消除文盲现象推行简化字,其实同时也对古籍的研读造成一定的不便。因为对古籍中的繁体字不熟悉,使得很多人无法直接阅读古书,若用简体字重印这些古书,又失掉了原有的情境。台湾保留繁体字,看古书可以直接阅读。今天很多同学的论文PPT里将简体字转化成繁体字就发生了错误,这就容易造成误读。推行简体的初衷是消除文盲,但是现在,我们就不妨学习繁体。我就还好,去当兵的时候有学习简体字,所以简体和繁体都还算过得去。既然我都能学,那你们今天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就像学习英语法语一样,在已经掌握了简体的同时又多开一扇窗,多一项技能。甚至于你学了繁体字后,有一天你去学习日文,韩文都会方便很多。其实,韩国现在的许多学生对自己国家的古文学也是不了解的。因为,韩国正在消减汉字。而中国内地的一些学者回看韩国古文学也是看不懂的,因为里边很多正(繁)体字。这样,也就造成文化研究的断层,这十分可惜,这里也提倡的大学生对繁体字进行学习。

 

 

记:今年十月在复旦举行了一场您的新诗研讨会,您觉得与本场白灵与二十世纪华文文学研讨会相对比有何差异或者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

萧:其一,复旦场有本校学生的论文参与,而今天没有见到UIC的学生论文。其实不一定只有研究生可以参与,本科的学生同样可以。UIC目前没有研究院,但有优秀的老师和学生,也希望下次来时可以看到本校学生也能参与进来,毕竟只是看与自己动手实践的效果是不同的。其二,对举办研讨会的准备工作可以再有进步。比如学者的PPT之前会邮过来,可以按照顺序提前整理,以避免出现无法找到的情况。建议由专人操作电脑,当有学者的资料不在时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对整个流程的顺畅进行也有帮助。提前对研讨会流程进行预演也有助于整体效果的提升。

 


萧萧先生与学生记者合影留念(摄影:许婉秋)


(本文由采访录音整理而成,未经萧萧先生本人审阅)